這次的三題故事是這三個囉~
玉米X五十元X橘色
「嗯?」坐在公園長椅上的我感受到光影變化而睜開眼。
從旁邊而來的纖細白皙的手指夾著一顆砂子,很準確地在我眼前五公分左右的地方停下。我自己覺得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早就習以為常,但還是會在每一次發出困惑的聲響。
「To…see a world……」她用一種彷彿剛睡醒帶著慵懶的嗓音輕聲念出字句,同時將拿著砂子的手高舉至我們兩人之間。在陽光以及陰影灑落在我的瞳孔時,她的頭也往我的肩膀靠過來想要觀看。
「…in a grain of sand。」
「哦?怎樣的世界?」
「就是有個……世界。」
她幽幽地說著。她盯著砂粒的眼中有一種見到分隔許久的老朋友的欣慰,還有順閃即逝的、只屬於她的淡綠色哀傷。
「嗯…失去……了的世界。嗯。」
句尾…,她為自己加上了表示肯定的語助詞,為了掩蓋掉自己的不安而這麼做。
那句話的意義如針一般扎著我的神經,胸口如遭到大槌敲打般悶痛。
我低頭看向她時她也正好抬頭盯著我,她露出不符合自身處境的滿足微笑,接著如同小貓一般依偎在我胸口。
她的鼻息很輕、很無力地落在我的胸口上,我彷彿是寶物一般地感受著她的鼻息。
那是她努力活著的證明!
我有義務要將這一切記錄起來,我是以諾特之名重生的迪索普洛斯﹝discipulus﹞,只屬於她的迪索普洛斯。
我將苦悶用臼齒咬碎並且伴隨著口水將它吞下肚,然後深深地將這些情感融入二氧化碳後吐出身體。
「別在意,總是會想起來的。」我伸手撫摸她即肩的橘色髮絲。「不需要這樣刻意去肯定不確定的事情。」
妳不需要這樣……
我低聲呢喃。
從那天起,妳就不需要這樣……
「嘿,小子!」
沒想到我的腦袋還有餘力處理痛覺之外的訊息。
我在心中這樣挖苦著自己。
我試著命令我脖子的肌肉想讓我的頭移動,但是只有傳回以炎熱跟疼痛表達的抗議。肺部因渴求稀少的氧氣而命令胸腔運作,但只要吸一口氣燒焦的屍臭味混雜著高溫就會衝入。
我感覺噁心感使我的胃因此而開始翻滾著,但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吐出。我甚至只是感覺自己有胃,腹部的疼痛早就亂成一團了。
好熱…空氣好沉重…我要就這樣死去嗎?跟其他人一樣死去……痛苦地、漫長地死去……
「小子,還有意識吧?」
銀鈴般的嗓音在我即將睡著時又把我吵醒,我因為想快點睡著而稍微動了下手指回應那聲音。
你是誰?不管你想幹嘛,快點結束吧!我好累……
我無法發出聲音,因此只能在心中如此抱怨。
疲憊讓我無法發現在這不應該有活人的地方竟然有個充滿活力的嗓音,在火焰的灼熱以及傷口的劇烈疼痛之下我早就無法正常思考。
「嗯~ ♪你這麼想睡嗎?睡著之後可就永遠醒不過來了喔!」聲音的主人彷彿看穿我的思考似的用饒富趣味的口氣對我說。
那人似乎用手指頭在玩著我的頭髮,就在我要萌生出對此感到厭煩的想法同時他又說:「吶~♪,想活下去嗎?」
一瞬間身體的所有感覺又回來了,灼熱感、疼痛感、耳朵因為接受到這一句充滿希望的話語而嗡嗡作響。
我討厭這傢伙,不讓人安息的傢伙!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變成如何……
糟糕!一意識到這件事情痛苦一下子湧上腦袋,我無法掙扎無法喊叫只能任憑苦痛折磨。
「還想活吧?吶~♪」他不斷地在提醒著我死亡將至,似乎是對此感到有趣。
好生氣,只是為了找樂子就這樣弄我嗎?
為什麼可以這樣!想活下去有什麼好玩的嗎!!
對了!會變成目前的局面也是……
「別再想下去了,再這樣下去連我都救不了你喔!會變成怨靈的。」
那人不知為何地只是出聲就打斷我的思考,接著他無視下半身還正面貼地的我將我的上半身轉了過來。
這就算了,反正早就已經分開很久了。
我感覺自己似乎露出了笑容,然後我用盡全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好美……但……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露出那種笑容?
那人有著與這已經染紅的火焰世界十分相配的橘子色頭髮,白皙的皮膚上雖然有著傷痕以及汙泥卻不減其美麗。與剛才那帶有玩樂氣息嗓音不同的表情如畫中的女神一般慈愛…
是慈愛嗎?我困惑著。
斗大的淚珠順著那人的臉龐落下後滴在我的唇上……
啊啊!是水!
我乾裂的嘴唇在受到滋潤的瞬間,又被周遭的高溫拉回折磨之中。
我想我應該是用無力的眼神看著那人,至少在死之前可以記住這美麗的畫面。
「不可以……這樣想,想活吧?對吧!」帶著鼻音的輕脆嗓音這樣說著。
那人的聲音終於和他的表情相襯了。
我帶著微笑回應著他。
剩下……一次也好……我想表達我的想法……
沒錯!我才不要什麼都沒有宣示就死去!
我要讓世界知道我對這樣的結果不服,我想……我想……
「我……想……我想……活下…去。」
我奇蹟似地把不可能的希望說了出來,對於如此我自身也感到驚訝。
滿足了……講出來了……
就在我滿足地閉上眼想要睡著時,那人竟然說出不可思議的話語。
「沒問題,但是你需要支付相對應的代價。」
聽到這句話我瞪大了雙眼,用充滿困惑的眼神盯著那人。
代價嗎?
我想起我還握著早上媽媽交給我要我跑腿用的銅板,彷彿早就知道會如此似的我仍然緊緊握著那些銅板。
我決定用盡所有的力氣抓住這跟救命的繩索。
我緩慢地將握著的銅板放到那人手上,然後將那人的手拉到我的唇邊輕觸了一下。
我現在只有這枚銅板跟這一條命了,這就是我的全部!我所能支付的所有代價!
「契約成立!」
是嗎?太……
「太好了!」那人比我的思考更早將我想的話說出,他露出了笑容彷彿得到救贖。
得到救贖的應該是我才對吧……?
然而那人卻露出好不容易抓到希望獲得救贖的笑容,彷彿放下心中的大石一般的他抱緊了我。
疼痛與高溫正在消失,我只能感受到他抽噎所帶來的些微振動。
然後我感到非常疲憊……在安心感席捲而上的同時我開始想要好好睡一覺……
「睡吧!」看穿我心思的那人在我耳邊輕聲說著。「等你醒來後,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是……嗎?那真是……
「太好了呢。」
「太好了。」
我與那人同時說出這句話後,我的意識就如沉入羽絨被般舒適地睡去。
「嗚……?」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不是那噩夢一般的赤紅世界,而是木板的紋路組成的天花板。「咦?」
我不禁懷疑那時候的經歷是否只是場噩夢,但是身上傷口的疼痛卻在否定我的假定似的發出疼痛。
對了!我的身體……
我先開蓋在我身上的白色毛毯,蓋在其下的是完好如初的下半身。我感覺的到我的腿、我的腳指頭的動作,但是我那時候明明就已經…………
在我要起身確認周遭狀況時,一雙應該是與我同年齡的孩子的手將我壓回了床上。
「你還不能起床,躺著吧!」伴隨著記憶中銀鈴般的嗓音,坐在床邊的女孩這樣警告著我。「不聽話等會兒就給你點苦頭吃。」
是那人的孩子嗎?
我看著女孩的橘髮如此想著。
好…… 好可愛。
「你……你!!」女孩忽然漲紅了臉然後伸出手指壓著我的鼻頭。「你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啊!那就是我!」
「耶?」我一臉驚訝地盯著那女孩,因為她與記憶裡那在火焰之中屹立的女神實在差距甚遠。
「真是失禮,為了不引人注目我平常是用這個樣子生活的。」女孩站起身子用不符合她外觀的成熟語氣說著。「也罷,在你面前的話顯示真身也無所謂。」
「真身?妳……是魔術師?」
「沒錯。」女孩回答的瞬間被幾道金黃色的風束包圍起來,在風束散開的之後站著的是我記憶裡的人。橘子色的長髮如火焰般從頭頂燃燒至肩膀,原本稚氣的面孔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成熟標誌的女性面孔。不知道她使的是什麼魔術,可以讓她的外觀變化如此之大。
「嚇到了吧!哼哼!」她雙手插腰並抬起頭很驕傲地說著。「變這麼多讓你嚇傻了嗎?」
她的確變化很大而唯一沒有變化的,是那隱藏在淺綠色雙眸中的深沉哀傷。
為什麼?
心中的疑問又浮現出來,然後我卻不知道讓我感到困惑的是什麼。
我只是很自然地感到困惑。
「沒有……變?為什麼?」我不小心將困惑的隻字片語從我唇間流露而出。
「什麼!你這小鬼懂得欣賞嗎?我可是該凸的……」
「為什麼還是這麼哀傷?」我盯著她的眼睛瞧,然後打斷她的話問出現階段我所能想到的困惑與不協調。
「…………。」她愣住之後先是沉默一會兒,然後坐到我身邊將我抱住。「真是太好了。」
我並沒有對問題沒被回答感到困惑,只是也抬起自己的雙手抱住眼前的人。
或許,她也不知道。
我的心中不知為何有了這樣的想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