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黑羊與白羊群的故事嗎?」

「為了在白羊群中生活而灑上麵粉的黑羊?」

「嗯,你有什麼看法?」

「感覺上黑羊越是想要融入白羊,就越是理解到麵粉之下的自己是漆黑無比。」

「這是你的看法?」

「嗯,抱歉。很平常吧,哈哈。」

   。」

 

 

「汝已經死了。」

當我醒來時眼前這位黑髮少女這樣對我說著。

「嗯?妳好,幾歲,住哪?」

在少女爆炸性發言之後,我不假思索地露出陽光般的笑容問。當然,這是演戲。

「汝嚇傻了嗎?」

面對我突如其來的搭訕少女面無表情地拿起手上的長竹竿,彷彿我再說下去就要往我身上招呼一般。

「抱歉!抱歉!我只是看妳很漂亮才忍不住。」才怪。

我倒坐在船上對著站在船尾的女人伸出雙手要她別真的拿竹竿跟我親密接觸。

「給我坐好!再講那些話我就把汝推進奈河。」

「什麼河?」

「三途川汝總識得吧?」

只看到少女拿著竹竿往後一推,眼前的牌坊便離我越來越遠。不,應該說我開始遠離那個上面寫著【安心上路】的牌坊。

嘎?安心上路?可我不是大哥,我也沒有一定是對的啊!

實在很難想像死後的世界也有幽默感,我可能上了整人節目吧。

這樣想,很正常吧?

「汝放心,汝是死了。這點千真萬確。」

少女看穿我的懷疑似的說出這一個肯定句。

「是嗎?」疑惑之餘我開始打量四周。「挺平常的嘛。」

 

黑。

除此之外我無法形容,不是因為沒有光線而無法看清。要說光源在這個類似古代小船的方型船頭上就有兩盞燈籠,然而光線很不可思議地只包覆住小船本身。

 

「這裡是地獄嗎?奈河,奈何。哈哈哈。」

我對於無法掌握目前的狀況並沒有感到不安,反而異常地有一種終於獲得解脫的舒適感。這很正常喔!

「對了,該不會可以從河的倒影看到自己的罪孽吧!」

說到罪孽我只會想到那個人,好想見到那個人!好想!好想!

「別看向河底!」就在我打算將頭探出小船時少女大喝一聲。

「啊?是!是!」我的疑惑很快被少女的表情趕走,不曾有過表情的少女這時候露出一副傷心的模樣。有一瞬間我把少女跟那個人的影像重疊了,不過那個人不可能會在這個地方。

 

對!不可能!

「被拖下去就再也跑不了,連我也無能為力。」少女說完再度變得面無表情。

如果說這裡是冥界之河三途川,那少女的穿著和這一切完全違和,如同在蚵仔煎中加入鹽酥雞一樣特大盤的不協調。

她穿著淺藍色的牛仔短褲,順著往下看到的是黑色過膝長襪以及一雙帆布鞋。而她的上半身穿著更是不搭調,寬大的純白色T-Shirt下端在胸部下方綁了起來露出她整個腰部。怎麼看都像是在街上隨處會遇到的女孩子,如今正拿著一根不知多長的竹竿在撐船。

要吐槽的點太多有時候也真是讓人頭痛。

比起吐槽我更在意的是這身裝扮,這裝扮提示著我埋葬的那個故事。

 

「你聽過黑羊與白羊群的故事嗎?」

記憶中的話語如開關一般使我開始耳鳴,失去光彩的雙眼雜訊般閃爍在我的視網膜上。

 

「耶,我說妳是誰啊?」在久違的不舒適感下我開始了對話,想一想我大概沒有這種狀況至少六年了,直到最近這一年才開始又出現。

「不知禮節?虧汝還是大學生。」

少女的雙眼順著她整齊的劉海瞪向我,奇怪的是少女將劉海剪得出奇整齊,但整頭短髮卻凌亂的可以。

「我說啊,大學生為什麼會跟有禮節扯上關係。」我做出無奈的樣子回應著她。

這種令人厭惡的腔調、理所當然的觀念真是讓人想吐啊!多虧了她的這句話讓我找回了冷靜,讓我找回那種在充滿腐爛氣味世界中生活的方法。

「虛情假意!記好了。我是汝此生的船夫,帶汝前往該去的地方。我叫做孟波昜。稱我為波昜即可,不必拘束。」

孟波昜一邊說一邊從褲子口袋拿出一張白紙面向我,只看到上面憑空出現用毛筆寫的孟波昜三個字。

這是魔術嗎?是魔術吧?魔術做得到這種事情,很正常吧!

也該來想一想怎麼離開這裡,我想想啊。

我雙手交叉於胸前努力思考著該怎麼離開這個我最討的顏色所占據的空間。

被困在這艘船上最快得脫困方法果然只有這樣了。

「這乘舟遊河什麼時候會結束?」

「汝不想知道為何而死、如何死?這問題每個人都會問呢,還不相信自己已經死的事實嗎?」

「啊?挺平常的嘛。」

事實上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怎麼死的一點都不重要吧!我已經在這裡的事實並不會因此而改變!既然她都這樣說了,我只好配合一下眼前這位小姐。

「波昜,我是怎麼死的?」

「不知。」

波昜的回答簡單扼要,這樣的答案簡直是要人吐槽。

可以說是百分之百要人吐槽的程度!

「那妳為什麼要我問!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期待別人問啊!」

我用激動到有如要一飛衝天的程度回答著。當然,這是演戲。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汝的反應。」

波昜用那張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撲克牌臉說出賠罪的話語。

「作為賠罪,我回答汝剛剛的問題好了。」

雖然只有一瞬間,不過我以為她是真心感到抱歉而想要賠罪。

「妳說這乘舟之旅何時能結束嗎?」

「因為有開始才有結束,那何謂開始。」

 

啪嚓!

腦內某種開關彷彿被開起來,思考的迴路好像失控的列車開始衝刺。

「吶,你覺得這一切怎麼開始的?」那人的話語從破爛的記憶錄音帶中夾帶雜音在我腦中撥出。

我不知道。

那時候的我露出傻笑而那人在瞬逝的厭惡之後也陪我露出笑容,這是我跟那人的世界崩壞的開始。

「認真點啊!開始是很重要的喔!畢竟有了開始才會有結束,對吧!」那人笑著說。

那人的笑容總是帶點奸詐,不過卻不會讓人不舒服。

如果有開始才有結束,崩壞到底何時才會結束?

 

「搞什麼東西!剛剛不就開始了嗎?這算什麼賠罪!」

「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期待別人回答!」

咦?這傢伙好像盜用我的話,但是又有點不一樣!

「不要隨便學人講話還偷改字!還有妳明明應該要知道什麼時後會結束這種理所當然的事吧!」

「理所當然?」

「沒錯,這就跟妳能回答妳是誰這個問題一樣理所當然!挺平常的啊!」

「理所當然?」波昜露出與那個人相同的笑容向我再次詢問。「那我可否問個問題?」

「請問!」

「汝是誰?」

「這還用說!我是**。」

說出名字的同時腦內的雜音達到了最大效率,我為了忽略那些雜音而陷入思考。沒錯,我是誰?

我理所當然地想到我登記在戶口名簿內的名字,那個被雜音覆蓋掉的名字。

沒錯!理所當然地想到。

但,真的是這樣嗎?

的確,如果我今天不是叫**,而是叫&&。那我是不是就不再是**,而是那個&&。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又是這個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是**,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那人將我的名字寫在紙上遞到我面前,然後用仿佛寄宿著彩虹的雙瞳注視著我。

那時候我到底回答了什麼?

我想不起來!

我不想想起來!

「罷了,你就是這樣的人。對吧!」那人別過頭讓射進教室的夕陽命中臉龐,然後無聲地補上一句話。

   。」

 

在那三個令人頭痛的字詞出現後波昜的話語插入我的思緒之中。

「汝從哪裡來?汝是誰?汝往何處去?」

STOP!妳憑什麼這樣亂改別人的畫的名稱!」

我打斷思緒對著波昜吐槽。當然,這是演戲。

「還有,明明只是個小問題為什麼妳偏偏要問成這種根本沒答案的問題。妳這樣跟問我世界從何而來有什麼差別?那妳問我世界從何而來啊?」

「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期待別人發問。」

「啥小!」一再被眼前這位少女耍的感覺讓我大聲吶喊,不過我回想起名為理所當然的這種東西。

「世界又是什麼?」波昜不饒人地又丟出一個問題。

「活著的時候已經解釋夠多東西了,為什麼我死了之後還得在這裡跟妳詮釋這種世界等級的問題。」

「是啊!為什麼?」

身為亂源的波昜用狡詐的眼神盯著我,眼神中盡是滿滿地嘲笑。

「還有汝是真的認為自己死了嗎?」

 

我是不相信啦!算了,這邊就不理她吧。

我嘆了口氣後開始回答波昜的問題。

 

「世界這種東西,不就是自己週遭嗎?

感官認知到的週遭,每天生活的種種累積起來構成這個世界。

不對,這樣說好像又不太對。

不應該探討到世界與我的關係才是!

基本上不管我有沒有感覺到,這個世界便一直存在。

那世界應該是完全客觀存在的一個地方,無關於我的個人到底怎樣吧!

這很平常吧!」

「既然與汝個人沒有關係、汝不去定義,汝是如何得知世界的存在。

存在不該是被知道﹝定義﹞所以才存在嗎?

不知道﹝不被定義﹞的存在便不具意義,不是?

因為汝並不知道【不知道】的存在並且去定義它,不是?」

 

「妳這樣簡直是個自我中心的人類吧?」

「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期待別人回答。」

這傢伙又亂改我的話了!

「是人類自我中心還是妳自我中心?」

「汝還不相信自己死了吧!我要是選擇汝的答案,不管哪一個都不太妙呢!」

「也不想想是誰自掘墳墓,再說妳最後的話也暗示了不少!哈哈!」

我在首次感受到自己贏了波昜的瞬間大笑兩聲,卻在兩聲過後馬上感受到敗北的滋味。

我忘記問題並不是理所當然地要被回答,該死!

 

「人類難道不是這樣自我中心地活著嗎?」

波昜雖然面無表情地說著但是眼神中卻傳來一股憎惡。

「當汝在飯桌上吃著雞腿而沒有殺死一隻雞的感受,殺雞並不是沒有發生只是這件事情並不存在於汝的世界之中。但是有一天汝參與了殺雞的過程,吃雞腿時便會真正地認知到這隻雞腿是怎麼來的。你改變了,所以世界改變了不是?」

「不對!」

我無法同意!就算失去那人我也沒有改變,這世界無視我的不變而不斷改變。

「就算我不改變什麼世界照樣會改變啊!比如說就算我不支持,還是有因為爭奪資源而發起得戰爭啊!很平常的啊!」

「汝如此確定汝的生活中的任何事物與那些資源沒有關聯?」

不能這樣講啊!我舉的例子絕對有問題!

還有這股莫名升起的防衛感是什麼?

波昜明明沒有指責我的意思,我卻因為這無端的指控間而憤怒嗎?對於言語背後指控我為引起戰爭的間接共犯,我因為這是不實的指控而感到憤怒?

「汝事實上沒必要為此感到不安。」

波昜彷彿看透我的心思似的說出這句話,接著她又繼續說道:

「與汝卻實有關係但又無關,汝的【世界】是零碎片段的存在的,隨著汝的各種活動開啟結束。」

「不要隨便說出一個很像是結論但跟前面完全無關的句子,還有不要隨便亂改蘇珊‧朗格的句子!」

我伸出食指指著波昜。

「為什麼不直接說【人類之所以是人類最重要的關鍵是我們用符號去建構真實】這句話就好!!」

「哼,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就不要期待別人去回答。」

「可以不要亂改我說的話嗎?還有這亂七八糟的問題與答案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聽到波昜將我最初說過的話越改越離譜後我大聲吐槽著。

「噯,我有選擇的餘地嗎?」波昜輕輕用手指彈我指著她的食指,接著用無奈的語氣以及眼神對著我說。

「有!絕對有!妳當然有!很平常的來講一定有!」激動的話語伴隨著後悔衝出我的嘴巴,我瞭解我又說出一個絕對絕對可以讓她大做文章的話。

「等等等,妳為什麼明明是面無表情,眼神卻有獵人抓到獵物的感覺!?」

「汝說呢?」

沒錯,我脫口而出的是我所不相信的事情。

「汝相信人類有無限的選擇,並且相信人類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不可能!」

我用力地用雙手比了個大叉叉藉此表達我強烈的否定。

「這很平常啊!或許真正的自由是【只要不妨礙別人,每個人都有為所欲為的權利。】,但是有誰真的能做到在不妨礙別人的前提下為所欲為的選擇呢?」

 

答案是不可能。

或者說是誰可以看透自己的選擇會妨礙到誰?人類為了透徹因果關係而掙扎了幾千年,直到現在這份努力仍然是徒勞無功。因果關係超越了時間、空間,不是區區人類可以透徹的。

「我們活在我們的法則中,即使會傷害到其它人事物也這樣活著。」

「法則嘛!講平常點可以當作是社會價值吧!」

那人曾經這樣說過。

 

「我們都受到我們所存在的社會的社會價值影響而做出選擇,並且我們選擇時我們並不知道我們受到社會價值影響。」

「汝能否說得明白點?」

「就是我生前好啦!就當我已經死掉了吧!」

看到波昜滿是嘲笑的眼神我整個放棄吐槽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死掉。那就先當作死掉了吧!

「生前有個喜愛動漫並且待在家裡的朋友A,被另一個朋友B說是宅男。B並沒有任何貶抑,他只是根據那人的所作所為做直接敘述而已。A卻好像這名稱是個汙漬一般的開始反駁他,B點出他並沒有任何含意而是A在心中有某種成見。」

 

「那汝如果真能意識到自己受社會價值影響,是否能有自由選擇?」

「很平常的啊!不能,我直接舉例就好。妳想喝碳酸飲料,現在冰櫃裡有可口可樂、雪碧、芬達三種。妳確定妳有三種選擇嗎?這才是真實。」

「汝這個問題少了些關鍵,是問我的口味選擇或者是購買上的選擇?」

「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期待回答!」

我終於抓到說這句話的時機了,為此我在心中暗爽了一陣子。果然自己講的話還是自己用最棒了!當然,這是演戲。

「汝的意思大概懂了,用一句話來表達即可。我們要我們決定的,但我們不能決定我們要什麼。」

搞什麼,她這次竟然沒有亂改別人的話。

「汝一定驚訝於我沒有改句子,對吧。」波昜用手遮住嘴巴做出竊笑的動作。

「我對汝剛剛說的這才是真實感到挺有興趣的。」

 

再一次,我又為自己的多嘴感到絕望。

「妳想說什麼?」我一邊憎恨自己的多嘴一邊有氣無力的問道。

「汝一定認為我想問何謂真實,是吧?」

再一次,我被眼前冰雪聰明的少女摸透心思。

「所以,妳想問什麼?」我這次用我自認為十分哀怨的口氣說著。

這倒不是我對我們之間的對話感到不耐煩,而是我總覺得對話中我總是被波昜牽著鼻子走,她好像在我們剛見面時就決定接下來的時間之內要說什麼該講什麼似的誘導著我。

「汝的真是【被認為是】真或者【是】真?」

「妳問的是何者?」

糟糕!

「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期待別人回答。」

……算了,我好累。

「我相信,我就會看到。」我放棄吐槽波昜直接說出我的想法。

「意思是先是認為是真,最終就成了真正的真?」

「假設妳今天相信了【太空】這個字的所有意義,那妳即使沒真正看過太空卻也看到了太空。或許妳可以把它想成眼見為憑的諷刺,因為我們依賴信念決定什麼為真。」

「我明白了,汝是個自我中心又自大的心胸狹隘的少年。」

「等一下,妳這個莫名其妙的結論是怎麼出來的?憑什麼!還有妳明明看起來年紀比我小,竟然還叫我做少年!簡直是沒大沒小!」

「與汝同輩罷了。這種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就不要期待別人回答。」波昜一副理所當然地說著,然而我卻完全不能認同她說的話。

「汝不相信?」波昜眨了眨眼給了我暗示,我確實瞭解到她想說什麼。

我並沒有回答波昜那滿是對我挑戰意味的問題,而波昜在這之後也沒有再講話。

 

我雖然然相信波昜不是與我同輩,但卻有一種結果是她真的與我同輩。因此【我相信,我就會看到。】這句話有時候並不是正確的,但我隨即又馬上想到如果我不管事實而確信我相信的又如何呢?

我相信,我就會看到。

這句話原本是我從社會學中了解到的,這句話是對於文化如何確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很重要的一點是,不管一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文化中相信它是真的,那麼它一定會產生真實的後果。

 

愚蠢。

我馬上就想到這個字眼。蠢的不是我自己說出的這種矛盾,而是很明顯地這是一個我只要選一邊站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對於選擇,我猶豫不決。或許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但是對於【選擇出來執行】我仍然逃避著。既不想背負選擇後的責任也不想承受沒有選擇的後果,對於這種逃避的想法我有種熟悉感。

唯一能解脫的方法是方法是。咦?

「呐,波昜。」

波昜用彷彿看透我一般的眼神直接穿透我的心,我感覺到喉嚨如同被掐住一般難以呼吸,心臟有如要挑戰踢踏舞王般不停狂跳,掌心的冒汗速度好像會使我脫水,這也使我意識到我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語是多麼地令我焦慮。我用舌尖舔了舔乾燥的上唇,接下來的字句彷彿吸乾我口腔內的水分而令我感到口乾舌燥。

「那個那個我是##死的吧。」

 

波昜完全沒有回我的話,她只是用一種哀傷的眼神靜靜地看著我。

這種似曾相識的眼神,那是使我開始正視【我懷疑這個世界】的眼神。在與波昜的談話過程中我不斷想起那人,那個曾經與我如此對談過的人。那人開啟了我的思考,卻也停止了我的思考。

 

「我思故我在。」

那人說著這句課本上的歷史名言,狡詐的光芒從那人的雙眼中放射而出。每次當那人想要大放厥詞時,那人雙眼綻放出來的光芒總是如此閃閃動人。我總是想盡力保持住那種光芒,因為唯有綻放著光芒時那人才會露出真心的微笑。

「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那人笑著對我說。

「這很平常啊!不就是我思考所以我存在嗎?」那時身為一個國中生的我理所當然地這樣回答著,不!應該說是為了看見那人的笑容我這樣回答著。

那時候那人怎麼回答?

我不記得。

 

對我來說我想看見的是那人的笑容而不是聽見那些回答,與那人談話的時候縱使我再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將之藏在無知面具之後。

那人的笑容以及閃閃發亮的雙眼對我而言是條救命的繩索,只有陪伴著那人時我才能感覺到自己沒有不一樣。那時候的我絲毫沒有懷疑地裝作一名符合年紀、滿足週遭人需求的人,我認為只要這樣過一輩子就好了,就好了!

那樣就好了,即使那人與我是同類。

然而,這一切卻在那一天整個破碎。

 

 

「你還記得黑羊與白羊群的故事嗎?」和往常一樣那人又問了我,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那人的雙眼沒有了光彩。

「為了在白羊群中生活而灑上麵粉的黑羊?」

「嗯,你有什麼看法?」那人靠在欄杆上低頭看著因為距離而變成黑點的人們。

「感覺上黑羊越是想要融入白羊,就越是理解到麵粉之下的自己是漆黑無比。」一如往常我給予【應該要】給的答案,然而那人卻面無表情地回答我。

   。」那人小聲地嘀咕著。

「嗯?」我因為聽不清楚那人說的話而發出疑問。

「沒什麼。他們終究還是羊,不是嗎?比起披著羊皮的狼好太多了。」

「但是狼又不想成為羊,他只是想吃羊啊!這很平常吧!」

「沒錯!」

那人轉身將背靠在欄杆上用看透一切且哀傷的眼神盯著我。

「**,我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卻總是跟你說這麼多這樣的話。你懂為什麼嗎?你一定懂的吧!因為,你也是這樣的人。」

「但是,我是羊而你卻是狼。」那人露出虛弱的笑容說出最後一句話。

那天從肉團中流出帶著鐵鏽的臭味,我毫無感情地看著這一幕。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我是狼不是羊。

 

「你知道嗎!世界是因為自己而改變的呢!只要自己改變了,那世界也就跟著改變了!」

「你不覺得這樣很神奇嗎?」

「**,所以只要我不改變這世界也就不會改變喔。」

那人曾經很開心的這樣說,那時我也露出笑容附和著。

「說的也是。」

那時我並不相信這些話,直到我自覺是匹狼之後我才開始相信。

因此我拒絕改變,我想讓世界也因此而不改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好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不要!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好悔恨!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是狼!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好累!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拒絕!我放棄!

 

縱使這樣我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世界改變,而改變的世界絲毫不顧及我的意願改變著我。就這樣我懷著螳螂的心情進入了大學,那個我想擋的車依然目中無我的繼續前進。

 

大學生涯第二年,擋在我面前的車忽然從小綿羊變成虎式坦克規模。對於只是節肢動物的我來說,這種轉變也只是巨大變成巨大而已。當然,這是演戲。

「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卻總是說這樣的話。」

與那人相像的面孔、與那人相同的語氣、眼神以及與那人同樣地看穿我。

「這很平常吧!」我笑著回應。

 

或許我不願意承認,但是自從那天我的世界就一直在崩毀。我並沒有不變,因此我的世界理所當然地一直在改變。

崩壞,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我知道我離完全崩壞已經不遠了。

 

「你聽過黑羊與白羊群的故事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縮了一下脖子,不安的情緒從爬上了我的背脊。

「黑羊想在白羊群中生活而偽裝的故事,聽過吧?」

 

「當然,連披著羊皮的狼我也知道。」我過了許久才笑著回答。

 

「嗯?」

不了解我為何提到狼而困惑的停頓並沒有持續太久。

「我完全不了解呢,表現自己難道不好嗎?」

 

「**,你懂為什麼嗎?你一定懂得吧!你也是這樣的人。因為,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卻總是說這樣的話啊!」

相同的話語穿越時空如同惡魔的低語在我耳邊呢喃,我無法正視著那雙有著相同光芒的雙眼。

「妳在說什麼?這一點都不正常啊!」我維持著笑容回答。

 

「大騙子。」

我腦中的兩個人重疊在一起以及一直以來空白的話語在瞬間被填滿。

我絕望了。

我不願意再毀掉另一個人,我不想成為狼。我不是狼。

因此………

 

「我怎會麼在這時候想到這些事,哈哈。」我因為想起那些事情而感到平靜許多,重整思緒之後我在久違的對話中發問了。

「波昜,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妳說【你】時是用汝,說【我】時卻還是說我?這樣很不搭調耶!至少該說吾吧,這很正常啊!」

「我只是在話語中提醒自己,自己缺少的東西。汝不也一樣?」

「我既是孟波昜也是汝,是兩者之一也同時是兩者合一。」

「我說,既然有開始了。那結束不遠了吧?」

我躺在船上感到越來越睏,在意識陷入黑暗之前波昜輕聲說著。

「把一切都忘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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